你不能靠理智不爱他

【丞鬼】谁还在内河上-2

其实我还没校对…


无脚鸟番外 前文合集有

2.

“王琳凯……王琳凯!”

王琳凯猛地抬头,才发现烟快烧到指尖。回头看朋友刚刚结束了guest show,瘫在椅子上累得手腕都抬不起来。

是日正值朋友的舞蹈工作室的周年庆,他们预计在晚上举办周年庆,白天办了个fusion concept模式的比赛。海选已经筛过剩8强,8个裁判8个guest。freestyle 2v2,两轮制。时间紧活动多,DJ搓碟搓到冷汗直冒,几乎到后面还没到30秒朋友就已经开始读秒。紧赶慢赶居然还是赶完。

朋友说是周年庆,也就是放飞自我。Guest show前面还是正正经经的开场舞,到后面都开始走秀卖艺啥都来了。

朋友拉着王琳凯说你也要来。

王琳凯人是来了。至于周年庆的Guest show,朋友没有点出,他也没有回应。

这个朋友是王琳凯中学时期就认识的。认识时间很长,中途朋友搬家离开,因此相处不算最久。舞房的小孩里数他最有钱,新鞋最多的。

长大后重逢发现这人已经有了自己的舞蹈工作室,还特地设里一面墙将收藏的AJ摆了一墙时钟的模样。自己美名其曰鞋王,王琳凯笑他是卖鞋佬。

那一群舞房里逃课的小孩,王琳凯只看到他还在继续。

拉过来一起跳舞也是说说而已,后半场节目太多根本挤不进。就算范丞丞的电话不来,王琳凯本来也没有机会瞎动弹。

不过效果也是显著的。王琳凯差不多整晚周年庆的所有节目都在发呆走神。到最后索性又跑去小卖部买了一包烟,就让它烧着。烟雾缓缓上升,直到烧到指尖。

……烦。

朋友盯了好一会儿,突然笑了问咋了。王琳凯说没啥。朋友说一般这样都是家长里短出问题了。王琳凯说你放屁。朋友说那也是有价值的屁。

这位仁兄四年前比赛盯上酒吧一姐,没想到是真的上心了,花了几年终于得偿所愿,乐滋滋地步入了愁苦奶粉钱的人生阶段。

朋友往王琳凯手里塞了一瓶江小白,老神在在奉劝一句吵架不过夜,便蹬蹬跑回去收拾场地,大声询问王琳凯要不要晚上出去吃宵夜。

王琳凯摆了摆手,背上背包说再约,决定自己先回酒店。

这个朋友大体是不会生气的。幼年的伙伴里现在联络得最紧密的反而是这位中途搬家离去的仁兄,也算是看着他的工作室从小有名气到资金僵局再到四周年。太熟,反而不差这一时半会儿。

王琳凯大部分东西都已经放在附近的快捷酒店里,背包只有一个滑板和替换的衣物,以防真的和朋友跳疯了要换。没派上用场,说不出遗憾,倒更像意料之内。

他踩着滑板在空旷的街道上慢慢滑着。酒店离场地不远,他可以滑回去。

王琳凯心里有事的时候总是比较明显。大体分为在没人的街上踩着滑板无意义地转圈,或者是把一整包香烟都点完。他戒烟了,但偶尔会允许自己看着烟烧尽。

他发着呆,手机突然响了一下,提示有新短信到手机。

他一时紧张,顿了一下,抱着电灯柱莫名其妙转了一圈,才掏出手机点击短信浮窗:

是车行的短信,通知他明早去提车付尾款签合同。

王琳凯把手机收了回去,对着电灯柱踹了一脚。

片刻才想起来,他并没有订次日的车票。

他原定就是后天再回去的。而提车的地点在另一个城市。他把整个铁路12306都翻完,次日最早的车都得到下午1点才有位置。大巴车只有3点和5点的班次。而车行基本约好的时间很难推后几个小时,要重新约估计要过个一周。

王琳凯第一反应是给车行打电话,争取延后一段时间。然而此刻实在太晚了,电话并未打通。他想了一下有没有人刚好顺路载他回去,脑子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人。

其实也会有人可以来接的,但这个人选方才和自己以并不愉快的氛围结束了通话。这个节骨眼,王琳凯宁愿花200块打跨城的士都不会考虑这个方法。

正当王琳凯还在各种公众号查看大巴的发车时间,同时盘算跨城的士的价格时,他的手机又响了。这次屏幕大大方方写着来电人的名字:范丞丞。

王琳凯犹豫一下,还是划开手机。

他其实没想好要说什么,不过对面似乎更没想到王琳凯这么快就接了电话,愣了十来秒才“喂”了一声。

王琳凯应了一声,那边有些犹豫,问:“你那边结束了?”

“刚刚结束。”

“那也没有很晚……”

“他们场地好像就订到11点,复原至少要1个小时,所以10点前就结束了。”

“那你呢,跟他们一起收拾东西吗?”

“想这样来着……”王琳凯不自觉慢慢回到日常聊天的状态,“被拒绝了,哎。”

“那……有和他们继续续摊之类的吗?”

“我让他们自己去了。”

“所以你回酒店了?”

“还没回到。”

范丞丞像问卷调查一样的提问让王琳凯不解但也不无聊。他知道对方想说点什么,但是范丞丞还没开口,他也不想开口。像逃避假期作业的学生,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天了,也要等到深夜才开始赶作业。

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个想法,但不敢问出来。好歹是刚刚率先挂掉电话的人,“你问这么多难不成你跑过来了啊”,真的怎么好意思问出口。当然,“我现在需要有人接我回去,你可不可以过来接我”是更说不出口的。哪怕理由冠冕堂皇,不对,那个理由更有可能会被笑话吧。毕竟是自己办事不仔细,按现在这个僵局,还是别让他知道比较好。

王琳凯还坐在路边的道牙子上胡思乱想,那边再次斟酌着语气,开口问:“那你……给我发下实时位置?”

王琳凯愣了:“你要给我点外卖吗?”

那边没回话,王琳凯的心开始跳得飞快。他没有挂断通话,把自己现在的位置发了过去。

对面也没有说话,

王琳凯脑子里不断回响“不是吧不会吧不可能吧”,范丞丞的声音又响起来。

“我应该是……看到你了。”

王琳凯茫然地“啊”了一声,转头便看一辆熟悉的车从街头驶入。

然后看他停下车,看他开了车门,看他走出来,看他蹲下,眼睛直视自己。

他听到自己声音有些变调,都不像自己了:“你不是才问的地址吗?”

对方并没有回答这个,只是伸手拉起王琳凯的手,而后握住。

范丞丞低头笑了一下,像松了口气一般自言自语道:“幸好没跑远。”

 

王琳凯直到回酒店都没有出声。他反而像被领的那个人,看范丞丞自然地和前台交涉,出示身份证,交钱升级房间,然后又带着自己回原本的房间拿行李。

他行李不多,一个20寸的行李箱是他的全部家当。他看范丞丞顺手就帮他把拖箱顺到升级后的新房间里。到最后范丞丞也没有开口说起两人几个小时前那通并不愉快的电话,他只是脸色如常地把王琳凯推进浴室,让他先洗漱。

等范丞丞也洗漱完毕,站在黑暗的房间里用手机回复什么信息,他试着叫了声范丞丞。

那边很快就给了回应:“嗯?”

王琳凯话卡在喉咙,又咽了回去,那边也在耐心地等。

他犹豫了一下,也只是说了车行提车的事情。

范丞丞答应得很快很自然,问题解决得过于顺利。顺利到王琳凯不明白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可以不安的。

王琳凯问:“如果刚刚我没给你地址呢?”

王琳凯没有告诉过范丞丞自己住的酒店,对方如果要搜也只能搜到比赛的地址。如果自己真和朋友去吃宵夜了,没有及时回信息,对方可能会怎样,他不知道。

或者说他有考虑过这些吗?是没考虑到,还是不在意?

那边没有很快回答,大概过了十来秒。

“可能会在那片区转转吧。”

“那个区域挺大的……”

“嗯,但你定的酒店还挺好猜的。”

“还能猜的啊。”

“你一般会定在大道的连锁酒店,这附近搜一下地图就有了。这样结束你有可能就不打车,直接滑滑板回来了。”

“你又知道我带了滑板……”

“家里没找到。”

“……好吧。”

王琳凯还想问点什么,范丞丞直接走到他床前,用手遮住他的眼睛。

“睡吧。明早我叫你。”

 

连锁酒店的空调卡卡作响,听着烦人。王琳凯听见范丞丞先是小心翼翼地把窗户给打开了。过了一会儿,他像是确认自己睡着了,轻轻将空调关闭。

宾馆里开了空调,其实和室外温度差不多。外头一阵秋风吹进来,干燥又舒适。王琳凯想,夏天快要结束了。

小时候他最喜欢夏天了。

他是夏天的时候开始学跳舞的。一群小孩,上完补习课就跑去舞房。特别热闹的暑假,汽水,地板的胶味。

其实真的不便宜。当他也成为教练时,才确认这真是富人家小孩的活动。只是对于那个时候的他,这个和少年宫里学素描和口语,其实也相差不大。

家里人真没拦着。父母将这个作为他好好上英语补习的奖励,给他很大自由度。其实他只补了一学期的英语,成绩就上去了。只是他怕自己不上英语补习,也跳不了舞。偷偷在期末考试的时候做错几道题,如愿以偿地在假期继续补习,也能继续跳舞。

那是他人生为数不多耍的小手段。

他蛮早就决定自己要做什么。他想法也简单,去哪里读书,怎么安排工作,一切绕着跳舞转。只要比赛打得好,无论是做教练还是专职比赛,总会有出路。

于是他决定开诚布公和父母谈谈。

很自然的,父母并不认可。父母都是当教师的,一天里80%的时间都投在学生里。或许是内疚,或许是偏爱,对他的要求从来都是顺应的。他也很懂事,不怎么提让父母为难的要求。除了这次。

但是爸妈比他意料之外宽容很多。他躲在房间里,看着门缝里透出的客厅的灯光亮了一晚。第二天,父亲敲开他的房门。问他是真的很喜欢吗?他点头。

父亲说,好,那就去做吧。

于是他来到了北京。

他想去的那个学校并没有正经国家认证的全日制学校文凭,但同样,即使他未参加高考也可以进来。父母并没有答应他选择艺考,而是选择让他办理休学一年,一年后再做决定。这样即使他最后选择回来,他也能有机会再次参加高考,走上大部分人都走过的安全的人生。

一年后,他还是留在北京。

父母没说什么,随他去了。

他说不出来什么感受。他想他得做出点什么成绩,什么都好,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。但好像他们并不需要他的证明。家里人答应得太顺利,他却总会隐隐约约不安,像脚踩在水里,碰不着底。

学校很好,牛逼的人多,傻逼的人也多。但整体还是牛人多。每天关心的只有一件事,跳舞。慢慢也跟着参加一些比赛。过去只能在网吧里和朋友借着拷贝光盘看的比赛场景,自己也能亲眼所见了。他纯粹地开心过很长时间。

艺术行业的天才人物永远不可能被埋没。他见过早早锋芒毕露的新人,也见过沉浮多年的老炮儿。

那他呢?他问自己,算什么水平的?

往好听了说,小有天赋。只是这个行业连天才都难出头,何况是一抓一大把的“小有天赋”。

但他也不着急。他还年轻,他还能跑。他一辈子就耗这个上了。他不信他弄不好。

有一次和母亲打电话,母亲说他最近怎样?

他躺在宿舍的床上,打开朋友圈,过去同班同学纷纷这大学就读第一年的各种感慨,开始宽慰下一代高考的学弟学妹,感觉挺不真实的,他连高考都没有参加。

翻到最近日程里记录参加过的比赛表现平平,预备参加的胜算不大。前天在舞房摔的那跤还隐隐作痛,特别真实。

他想了一下说,挺好的。

母亲和他拉扯了一阵,叮嘱了不少。他都听惯了,一一应下。

临挂机时,母亲问他,最近打算回家吗?

他还没想好。

母亲说爷爷身体不是很好,很想他。回来看下吧。

他的家境只能算正常小康。父母理财意识也不是很强。两位当老师的,想做的就是把最好的给父母给孩子。有些积蓄了就想给乡下的老人建房子。整个村周围邻里都建了,父亲是发展得最好的反而没建。能住多久不说,心里总是道坎。

母亲也明白,也没拦着。当时算算好像也还能支持。只是没想到应付小孩读个书,单独应付老年人慢性病的药费,或者个什么突发状况就还好,应付新房子的装修也还行。只是都堆在一起的时候,事情便变得棘手。

慢性病一次的针钱也不便宜,国外进口针,打一次好几千,还不能断,还得常来。药也是。一个疗程就往万跑了。什么时候能断药断针都说不准,状况好说不定还能维持好几十年,但根本耗不起这么久。

老人倒是好清醒又冷静,总觉得自己要变糊涂了。见他一回家,就拉着他进自己的房间,给他指自己衣柜,哪件衣服的夹缝缝了给他的零花钱,打开一看全都是厚厚一沓红钞票。

老人说他出去外面城市读书有出息,但是消费贵,生怕他没给自己好吃的。说话时老人还压低声音,一脸得意的样子说,自己可是谁都没有告诉,连他爸爸也没说,只给他一个的。

说完便问,在外读书,辛苦吗?开心吗?喜欢吗?

刚去读书的时候,老人也问过类似的话。当时他说的是:很喜欢。老人大概是不记得,或是察觉不出。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出到底哪里变了。

他不知道怎么答,坐在木椅上低头看地面,说还好。开心。喜欢。

老人闻言,笑得眼纹像盛开的花一样。他只能露出一个短促的笑容,手抓得更紧了。

陪老人去医院复查的时候,他让老人坐着,自己跑去帮忙拿化验单。结果电梯等太久他不耐烦,打算走消防梯,却误打误撞听到父母在楼梯间里对话。

父亲在问母亲各种存折和卡里的资金情况,母亲一边看一边报备,还算好了目前各项花销的总数。检查要钱、打针要钱、吃药要钱、护理工人要钱。父亲又问还有别的吗,母亲和他说还有修房的,材料和人力。设计师的押金也给了,现在停工不确定算不算违约。父亲说那先延后吧,问问看。

父亲又问还有吗?母亲说再往后就是下学年的学费和生活费了。

父亲说这不算,不能动,他喜欢。母亲说好。父亲问还有吗。母亲说没有了。

过了会儿,父亲说他过几天会去银行问问看,也会去找同学同事了解一下。

父亲没明说,但他听懂了,母亲也听懂了。她只是摸了摸父亲的背,没说话。

并不是什么突如其来的五雷轰顶,只是年复一年积累下来一点一滴凌迟你的尊严。他想,父亲多骄傲一个人啊。怎么能话说到一半就哭了呢?怎么开始道歉说是自己没算好,不该好面子建房子呢?这不是父亲的错啊。

他边想边走,眼泪顺着脸颊啪嗒啪嗒滑下来。医院里的人对这些场景司空见惯,他小心把化验单叠好放进口袋,没沾湿。

医院外的庭院里蝉也在叫,那也是一个夏天。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那么喜欢夏天,他只是把所有他所爱的回忆都加注在夏天上。他真的有那么喜欢吗?是非得不可的喜欢吗?是可以承担一切孤注一掷的喜欢吗?是可以确定努力就会有收获,哪怕没有收获也愿意奉献一生的喜欢吗?

他答不上来。

和他想象中的强烈反对不同,父母从来没有给过他压力,没指望他靠这个出名,靠这个吃饭。其实他从来没有什么选择,他只是被家人创造了选择的机会。

他大概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。耳边能听得见那个夏夜医院里的叫号声,伸手仿佛能抓到暑假时和舞房里的伙伴在街边放的烟花。上两周崴到的脚踝到夜里再次缓缓地,像切割一般隐隐作痛。这行业不是没有出头的人,打比赛打出名,做工作室作出厂牌,都有人在。而他清楚的知道,哪怕没有脚伤,哪怕他再年轻几年,过了之前的那么多年,他的比赛也依然是不温不火。他的水平也只是小有天赋,他也只是、仅仅是、喜欢而已。

他睁开眼,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睡着了。范丞丞坐在床边看着自己。王琳凯不知道他看了多久,从什么时候开始的。月光映在范丞丞身上,他看不真切。

范丞丞伸手碰了他的脸颊,他才感受到满脸冰凉的泪水。他习惯性想伸手全擦掉,整理好自己的情绪,却被范丞丞用力一把抓住手腕拉开。

然后他俯身前倾,靠在自己的肩膀上,抱住自己。

他说,你知道你都可以和我说的。

其实王琳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。当他意识到自己常年享有爱他的人们给予他的所有的特权、偏爱和迁就,而自己却没有能力提供等价的回应时,他也开始习惯自己处理好自己的各种事务,尽量不麻烦任何人,特别是亲近的人。

这太不符合他的处世哲学了。这种陷入乱七八糟的、繁杂而混乱的情绪的时刻,他都想要自己熬过去,整理好再面对所有人。

只是他控制不住。少有的,他觉得自己像空中失事的飞机,开始裂成一块一块。

而范丞丞用力抱住他,头就搁在肩膀上,他脖子上的体温就这么一点点贴着皮肤传过来,像他仅有抓住的降落伞。

他不敢抓得用力,只敢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,任凭泪水止不住地淌下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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